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免礼叫起后,屋中便短暂地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寂静之中。
这股子闷堵让人心口凉,腿脚软,几息之间,险险地要喘不过气来。
“昨日你呈奏的事,再和太子说一遍。”6瑄沉沉喘了几口气,有些奄奄地交代了两句,接下来便如同昏睡过去一般,静静在帐中阖目仰躺着。
“是。”郝允升心内迟疑,面上却毫无畏怯。
在皇帝身边侍候了这么些时日,对皇帝的性子,他自认已经有了七八分的了解。
这人庸懦多疑,处事不决,刚愎自用,心底藏卑。其实最好拿捏,有时候却也难以常理揣度。
这一次的事,即便皇帝是个真傻子,也总该对这些丸药生出了忌惮之心,可到了最后,受苦受罚的都是一些无谓之人,而他连同身边侍奉的药僮仆从,却无一人遭祸。
这本身就是一种大祸之兆。
但皇帝自己多思多虑,前怕狼,后怕虎,即便握有生杀之权,也碍于种种顾虑不肯即刻施为。
欲要成就大业,却处处碍于小节,这么样的一个人,做个寻常富家翁犹有艰难,更莫说是要做这天下之主了。
只是皇帝尚不足为惧,这位太子殿下却绝对不容小觑。
这一位年少便诛除奸佞,还朝清平。纵横叱咤了大半辈子的权臣都落在了他的手上,这让郝允升不由地便生出了许多的忌惮之心。
帝王心术,文成武功,这些6瑄身上所未有的,太子却通通兼备。
如此惊才绝艳,却注定命途坎坷,这么看来,老天爷还是公平的。郝允升在心里暗嘲自安,好容易将心底对6钺的惊惧稍稍压下,却在抬眸欲言之间,心底凉气骤生。
“老道回殿下话。”郝允升面上仍自沉稳,背心却已冷汗涔涔:“道家以天地为养。。。。。。”
“云山雾罩的话不必说,孤要的是实言。若再行选秀,照你所言施双修之法,父皇当真能从此龙体无恙,再无病痛么?”
6钺的话音儿冷得像是千年不化的寒冰,郝允升只觉自己的心口被一柄冰锥子搅得冷痛难宁,面上也“唰”得落满了一层冷汗:“这。。。。。。凡事应循天地自然。。。。。。”
剩下的废话都被6钺沉冷的一双眼给通通逼退了开去。
若照着习惯,此刻他只需东拉西扯一番道家之理,甭管说得对与不对,总归是能把人唬得心服口服。可偏偏眼前这一位,是一句云雾里头的话都不肯听。
虽说如今皇帝不会轻易要了他的性命,可瞅着眼下这情形,皇帝老儿是想借刀杀人,看鹬蚌相争啊。只是他自个儿也有些自明,就凭他这点子根底,还不够太子一指头捻的,一旦有个什么好歹,那也是他自己的生死,可与皇帝没什么干系了。
“既不能定,便去想牢实的工夫,孤这里也寻了几个道行高深之人,国师既心存论道之意,那不妨与他们一并相谈。父皇龙体关天下安危,下一回国师开口,希望说出来的是些有用有益之言。”
皇帝想看的是剑拔弩张,是相争不下。往时这郝允升也是巧舌如簧,谈天论地,无所不知,无所不能,谁知今日这一番对论,向来博学强记的国师竟连个囫囵话都说不出。
6瑄心底一时极为失望,先时三分真的颓丧一时倒成了十分真。
他近乎自嘲地生出了一种无望的悲哀。难不成,他当真如此昏庸无明,当真半点都比不上这个自小多难的儿子吗?
6瑄近乎机械麻木地应着一些朦朦胧胧的话,待他回过神来,屋中已经空无一人。
他呆着眼望向帐顶,心中五味杂陈,种种翻覆。可到头来最深切的却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
屋外忽地传来一阵轻悠的铃响。6瑄顿了顿,忽地偏头紧紧盯向门外。
良久,等他目中所有的期待一点点开始变得灰败,却蓦地被一抹倩影点亮。
薛素兰执扇而来,脚腕上的细铃一走一动,铃音清脆,亮的让人心慌。
“这才多早晚呢,陛下就这么歇下了,看来臣妾来的真不是时候。”薛素兰口中说着不是时候,脚下却半点未停,径直地便走到了窗畔,猛地伸手将窗子全然推了开来:“屋中药味怄得人心里都闷,陛下在这么个地界儿养病,岂不是和自己过不去吗?”
她似全然未见6瑄面上的青紫沉色,未见他一把子骨头下的虚弱空洞。
“这里不好闻,不是你该来的。”6瑄全无脾气,只是包容地看着她,目中却空落落地无所归依:“等朕好了,朕去看你。。。。。。”
“那倒不必了。”薛素兰坐在远一些的榻上,抬手以扇掩鼻:“臣妾听人说您又想着择秀女入宫侍奉了,是不是?”
6瑄沉沉叹了一口气,并未反驳。
“说实在的,臣妾还真是不想再看着宫中进来一些鲜的面孔了。”
6瑄的双目猛地亮了一瞬:“哦?为何?”
“因为啊。。。。。。”薛素兰紧紧盯着6瑄面上的惶惶不安,看着他目中隐隐的期待无奈,笑着道:“臣妾喜看百花繁盛,却不喜眼见万花凋零。就您如今这个样儿,秀女进了宫也都是守活寡罢了,到最后您一命归天,这些花一样的女子不是殉葬,就得出家,您说说,这还有什么意思呢?臣妾如今改了性子,最见不得人吃苦受罪的了。”
6瑄的双目骤然灰败了下去,额上却隐隐地泛起了青筋。他双目憋出一种骇人的红,两手抖得不成样子,口舌混沌,连一句完整的话都难说得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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