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晨州粮仓（第1页）
据说，前方有鱼米丰硕的小镇名唤荷花，那里鱼肥粮足，号称晨州粮仓。
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灾民，若抢了那万石粮草库中的储备粮食，老人将不再佝偻，幼儿也将不再饥饿哭号。
抢粮。要活着，就要抢粮。
面黄肌瘦的灾民，于是纷纷从牛车上、行李中捡起了锄头和铁锹，他们踩着泥浆一步步前进，潮头直指有“晨州粮仓”美名的荷花镇。
在灾民潮中悄然酝酿的暴戾气息，自是瞒不过一直密切关注此方情况的官府。荷花镇守一纸文书十万火急往营田郡。营田郡守禹选飞鸽传书转呈晨州牧林中鱼。
灾情危机，权倾一方的封疆大吏不得不亲率百骑，夙夜飞抵荷花镇，营田郡守早已恭候多时。两人先后登临荷花镇的烽火哨楼，荷花镇守毕恭毕敬跟随于后，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手抚栏杆眺望广袤平原，四野尽是荞麦青青，林中鱼眼神凝重：“看来，是那位出手反击了。”根据估算，至多还有两天，难民潮前锋便将抵达荷花镇。
这事生在晨州营田郡，若是一个处理不好，州郡两级军政主官林中鱼和禹选铁定吃不了兜着走。
“借天之势，釜底抽薪，那位果然好算计。此间事牵一而动全身，若引暴乱，帝都所谋之事虽未必功败垂成，也会平添无数曲折。”禹选挥手屏退荷花镇守及一应随从，这才轻声说道。
“我们借神仙之说造声势，把固元丹背后的猫腻闹得已举国皆知，这个盖子谁都盖不住。如此大逆不道、动摇帝国根基的事，就算圣上再如何舐犊情深，也断断容不得。那人不论如何混淆视听，无非只是苟延残喘而已。只是他这临死反扑，分明抱的是两败俱伤鱼死网破的打算。他是在和我们赌魄力，赌我们敢不敢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林中鱼沉声道。
“既已启动争端，当然是不死不休。若与虎狼之辈妥协，待他缓过气来，后患无穷。更何况此间事若是处置妥当，未尝不是一个机会。”禹选淡淡道。
“罪不责众，擒贼擒王。”林中鱼目中精光爆射。“雷霆出击拔钉子，开仓放粮安民心。那人既然居心叵测玩阴谋，我们便光明正大用阳谋。我们既已借神仙之说搅动风云，不妨再借这天灾人祸壮大声势。”
“好，我即刻修书帝都，请同僚面禀圣上，奏请开仓赈灾。”计议已定，禹选也不矫情，当即抬步下楼。
目送同门学兄衣袂带风飘然离去，权倾一方的晨州牧独自凭栏，望着眼前无限江山，一向杀伐果断、不怒自威的林中鱼，刚毅面庞难得攀上几分迷离，自嘲轻笑一声，喃喃道：“这帝国权柄再好，总比得上修元一途接驳天机？此番我便奋力一搏，无论功成与否，事后便急流勇退罢。”屈指轻弹，一个小小卷轴破空落入哨楼黑暗处。“去，命他在不引起动乱的前提下尽力拖延灾民潮行程，同时给我不惜一切代价，揪出那个始作俑者。”
一条黑影浮现，手握卷轴，伏地一拜，转身箭射而去。
雨纷飞，行人如流水。
远方有山，树木葱茏，山体石壁莹白如玉。
上官啸天指着那金玉满山之处笑道：“这便是晨州闻名遐迩的招瑶之山，山中多桂子，多金玉，咱们如果运气好捡上一两块，就一辈子不愁吃穿了。翻过这座山，便是天下闻名的晨州粮仓荷花镇。据说那里一年出产的大米和蔬菜，我就算娶一百个老婆，生一千个儿子，也是一辈子都吃不完。”
易无咎却没听他说话，因为他不小心撞进了一个青壮汉子聚集的人堆，他忽然有芒刺在背的感觉。
胡子拉渣的壮汉们脸色阴沉，比天气更加阴沉。他们有的拿着锄头，有的手持铁锹，锄头和铁锹居然磨得又光又亮，他们的眼睛也是光芒闪闪，一眨也不眨地望着两个小叫花。
这群好像要吃人的饿汉们看起来很危险，但是易无咎并没有把他们放在眼里。
危险的不是他们。
易无咎极为相信自己的直觉，一直躲在他身体里的小衣称之为动物式的直觉。人类很少具备这种近乎预言似的动物本能，小衣为之啧啧称奇的同时，将其判定为一种神奇的天赋。
现在，有一种像被毒蛇盯着一样的危险感觉，让易无咎脊背直冒寒气。他相信这如潮的灾民中一定藏着想杀死他的杀手，而且一定不止一个。
上官啸天嘿嘿赔笑道：“误会，都是误会。”他那细长却又漂亮的眸子悄悄使了个眼色，若无其事拉着易无咎退了回去。
汉子们狠狠瞪着他们，不说话，也不拦着他们。
易无咎笑着配合这不知来历的小叫花演戏。看似人畜无害的上官啸天，绝对是一个扮猪吃老虎的修元者，而且他绝对不止是一个贤人。易无咎早已知道，因为就算他看不出深浅，那号称帝级神兽血脉的小衣却已是瞧得分明。
易无咎现在其实有些恍惚，因为那种强烈到极致的危险感，正如烈酒一样撩拨他的神经，灼烧着他的大脑。现在，他眼中所见的老幼妇孺，各个都显得有些居心叵测的样子。偏偏那只小鸟不合时宜的恰好睡着了，大概因为风浪太小，所以怎么也吵不醒她。
撑着一把破纸伞的粗布妇人双目泫然欲泣，踩着满地泥泞，费力地拨开人群走了过来。她那双被泪珠盈满的眸子，有无奈有愧疚有伤心有决绝。她看起来很柔弱，但是她每走近一步，易无咎的危险感就加重一分。
妇人的声音又嘶哑又沉闷：“小牛儿要我来告诉你，有危险……”
她似乎已筋疲力尽，忽然脚下又一滑，踉踉跄跄往地上倒去，所以她不得不伸手去扶易无咎的肩。
易无咎赶紧踏前一步，准备扶住她。
妇人的袖子很长，长长的袖子里好像有寒芒闪动，就像乌云中的一道霹雳。易无咎忽然往左横移了一步，伸右手托住了妇人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