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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死死盯着我，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击中，苍白的脸血色褪尽，良久，出一声低哑的笑，一字一句，咬牙切齿地：&1dquo;她爱我？你怎么敢这样说。她没有爱过我。她恨不得我死在战场上。”
我找出块地方坐下，将瑶琴放到膝盖上：&1dquo;那是她说的违心话。”我抬头看他：&1dquo;沈岸，听说你两年没见到宋凝了，你可还记得她的模样？我再让你看看她当年的模样，如何？”
没有等到他回答，我已在琴上拨起最后一个音符。反弹华胥调，为宋凝编织的那场幻境便能显现在尘世中。我本就不需要他回答，不管他想还是不想，有些事qíng，总要让他知道。
这恹恹的huang昏，废墟之上，半空闪过一幕幕过去旧事，倒映在浑浊的池水里。
是大漠里雪花飞扬，宋凝紧紧贴在马背上，越过沙石凌乱的戈壁，手臂被狂风chuī起的尖利碎石划伤，她用舌头舔舔，抱着马脖子，更紧地催促已jīng疲力竭的战马：&1dquo;再跑快些，求求你再跑快些，沈岸他等不了了。”
是苍鹿野的修罗场，她下马跌跌撞撞扑进死人堆里，面容被带着血气的风chuī得通红，浑身都是污浊血渍，她抿着唇僵着身子在尸堆里一具一具翻找，从黎明到深夜，终于找到要找的那个人，她用衣袖一点一点擦净他面上血污，紧紧抱住他&1dquo;沈岸。我就知道，我是应该来的。”话未完，已捂住双眼，泪如雨下。
是战场之侧的雪山山dong，他身上盖着她御寒的绒袍，她辗转在他唇上为他哺水，qiang迫他一口一口吞下。天上没有一颗星星，dong外是呼啸的寒风，她颤抖地伏在他胸口：&1dquo;你什么时候醒来，你是不是再醒不来，沈岸，我害怕。”她抱着他，将自己缩得小小的躺在他身边：&1dquo;沈岸，我害怕。”
是雪山之中的那三日，她背着他不小心从雪坡上跌下，坡下有尖利木桩，她拼尽全力将他护身身前，木桩擦过她腰侧，她忍着疼长舒一口气：&1dquo;幸好。”她吻一吻他的眼睛，撑着自己坐起来，捧着他的脸：&1dquo;我会救你的，就算死，我也会救你的。”
华胥调戛然而止，我问他：&1dquo;你可见过，这样的宋凝？”话未完说就被一口打断：&1dquo;那不是真的，我不相信。”面前的沈岸一只手紧紧捂住胸口，额角渗出冷汗，身体颤得厉害，却看着我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出决绝的话：&1dquo;你给我看的这些，我不相信，这不是真的，我不相信。”
我觉得好笑，真的笑出来：&1dquo;沈岸，到底是不是真的，你心中最清楚罢。她总想说给你听，你却从不给她机会。”
我说：&1dquo;沈岸，你知道宋凝是怎么死的吗？一个幻境。她沉溺在幻境之中，舍弃了自己的生命。那个幻境里，你终于爱上她，你们相约白头。她沉浸在这样的幻境里，这其实没什么，得不到的便想得到，也是人之常理。可后来你战死了，即便你战死了她也不愿意离开那幻境，她想起现实中你给的痛，比起现实中你给她的那些痛，她宁愿忍受幻境中永远失去你的痛，她命人烧了自己的遗骸，什么也不愿留给你，她原本是那样地爱你。沈岸，你不知道，她爱你爱了七年。”
我说完这些，看到他颤抖的手指抚上她手腕胫骨处一只玉镯，紧紧握住，现出泛白的指节，突然身子一倾，吐出一口血，殷红的血洒在宋凝遗骸的肋骨上，现出一种异样的妖。他喊出那个名字，像痛苦得不能自已了，嘴唇开合几次，才能出声音：&1dquo;阿凝。”可她已再不能回应。
我抱琴起来：&1dquo;她让我将她的骨灰送回黎国，自此以后你们再无瓜葛，沈将军，三日之后我来取宋凝的骨灰。”
他没有理我，踉跄着抱起她，一步一步踏出水，像随时都会倒下去似的。
伏在地上的仆从们嘤嘤哭泣。
我愣了愣，道：&1dquo;也好，那烦劳沈将军实现她最后一个愿望，将她装进白底蓝釉的瓷瓶，亲手jiao给她的哥哥。”
沉默像一把蜿蜒的白刃，良久，他暗哑的嗓音自一片哭泣声中恍惚传来：&1dquo;她临死之前，可有什么话对我说？”
我看着他的背影：&1dquo;没有，一个字也没有，她对你，已别无所求。”
这件事过去不久，听说黎姜两国再次开战，黎国由大将军宋衍挂帅，姜国则派镇远将军沈岸出征。那时，我们正在姜国边境游山玩水。
五月初七的雨夜里，小蓝带来消息，说沈岸战死在苍鹿野，这一战他占了先机，本该大获全胜，不知为什么竟会战败身死。据说临死前他让部将将他埋在苍鹿野的野地里，下葬时，他们现他随身带着一只青花的小瓷瓶，瓷瓶中，装满了不知名的白色齑粉。他家中妾室得知他战死的消息，当晚悬起一根白绫，将自己也吊死在了花厅。
小蓝问我有什么感想，我笑着对他道：&1dquo;倘若敬武公主宋凝还活在这世间，兴许沈岸就不会死了，世间只有一个人会不顾xing命地爱他救他，只可惜死得太早了。”
他沉默半晌，道：&1dquo;也许正是因为宋凝死了，所以他才死了呢？”
我说：&1dquo;是么？”
他不说话。
我看着窗外淅沥的夜雨，淡淡道：&1dquo;我不相信。”低头问小huang：&1dquo;你相信么？”小huang安详地啃半只烧jī，听到我唤它，抬头茫然看了我一会儿，垂头继续啃自己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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