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节(第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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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良子闭口不语。
无良子逼道:“何座,你此举真是大错物错!错一在娄座怎会肯嫁人!一旦娄座觉醒,你该如何向他交待!错二在你不该再让娄座沾凡情。当年那个眼看着娄座娶了空山君而抽身离岛的何无晴是谁?连墓岛封后赶来相救痛哭不已的小师弟又是谁?”
无良子正在进行的调息猛的一滞,像放弃了什么,他冷淡起身,不愿听方清臣继续言语,转身就走。
“真是迂腐至极!我方清臣十年寒窗尚且没读坏脑子,何座你竟迂腐至此。恕我不敬问一句,前车之鉴犹在眼前,你当年支持娄座娶空山君,如今又亲手送出自己养了二十四年的贺嫣,何座,你这个师弟当的可真是情深义重仁至义尽!”方清臣冷笑一声,“何座,你就不怕又出一个空山君吗!”
无良子止步肃道:“住口!”
“再者那杭澈虽然英雄少年,比当年的空山君却不如。贺嫣总有一日会知道自己是娄朗,何座,你随便决定了娄座的终身大事,不怕你师兄教训你么?”方清臣穷追不舍,“还是说,为了不让娄座不再陷进空山君,你干脆随便找了一个顶替?可你为何选的是杭家的人!”
说到此处,方清臣忽然意识到什么,他蓦地神色一凛,道:“莫不是……我知道了……能让何座拱手相让之人——只有空山君了罢!杭澈是杭家的仙君,他和空山君有什么关系?莫非空山君和娄座一起轮回了?杭澈是空山君?”
方清臣转而迟疑:“我见过贺嫣与杭澈的相处之道,相亲相爱,比从前娄座与空山君简直天壤之别,实在不像……”
方清臣一脑袋疑问追着问,前面无良子步子不停,他干脆一个幻影,拦到无良子面道,非要追根究底不可。
他们二人修为伯仲之间难分胜负,如今又联手镇岛,断不会耗费灵力大打出手。方清臣誓不罢休,无良子却不能甩手离岛,两人抬头不见低头见,除了把方清臣打到不能说话,眼下却是不能如此,无良子面色隐隐升起怒气。
方清臣道一句:“方某失礼。”
无良子沉了脸,甩手转身不语。
方清臣却还是纠缠着要问,他接着道:“杭澈是二十四岁,何座你深居无良谷也是二十四年,算起来他们年纪一样大,若他们真是娄座和空山君,那么他们前面二十五年去了何处,成了谁?凡间的鬼怪志异多有这种几世轮回的谈说,却不想连墓岛的轮回之道竟有此功。前面二十五年,何座一直在找人,想必是没找到娄座。几十年如一日,何座竟能笃定一直找,一定是知道连墓岛里的轮回之道。”
“若杭澈真是空山君,杭澈和贺嫣一般年纪……莫非他们前面二十五年也在一起?”方清臣思路越捋越明白,他果然下了结论,“一定是这样,如此才能解释为何他们如今会相亲相爱。”
方清臣能中状元,本就是聪明绝顶之人,他自问自答,逻辑清晰,不需要谁给他佐证,他只要无良子几个神情便能大胆地下结论,却有一件事,他猜不透,他道,“我只想问一句:何座你下了如此大一盘棋,你找到贺嫣到养大贺嫣,五十年啊,竟能将他拱手嫁给杭澈,是想让他们改写前缘?何无晴,你喜欢你师兄这事到底还要藏多少年。在我看来,娄座若非要沾惹凡情,与其让他再受空山君之苦,不若与何座互相扶持来的好。”
不等无良子回答,方清臣干笑道:“何无晴,你真是大方!真是悲哀!”
方清臣说的每一句话都不好听,可这些话五十多年来像不见光的苔藓,爬满了何无晴的内府,苔藓根短无法深扎土壤,不可能长成苍天大树,它暗无天日地长着,猛然被方清臣说出来,像陡然被铲到阳光底下,刺痛难当,却……总算见了光。有些话藏太久,以为要烂在肚子里。陡然被说中,他竟不觉得难堪尴尬,反而有些解脱,他沉默地听完,末了摇了摇头道:“我不觉得自己悲哀,你说我不懂娄朗,而你方清臣就懂么?你眼里那个娄朗是披香使,那个娄朗不该被凡情所迨;而我眼里的娄朗是娄不归,他本就该语笑嫣然。不管是谁,能让我师兄变回‘娄不归’的,便是好的。”
天就快亮了,连墓岛的对话,外人无从听闻,却有人一直注视着那里。在东海海岸,之前解惊雁斩了海怪那处再往南百里,有一处海崖,海崖四面嶙峋,孤立突出于乱石之间,海风无处可挡,骤风吹的人衣袍猎猎作响。破晓之际,东天隐有微曦,而黑穹之下的夜幕仍然笼罩,中天晨曦未至,星光又无,正是最黑暗之时,一直看着东海深处的那人一身高品级官服上的降紫服色和描金吉云纹在夜幕下与黑色融为一体。
严朔在那里默站了整夜。
由远及近一道人影急掠而来,这种速度似乎在严朔眼里根本不算什么,他一眼目光都没分过去。来人绯袍加身,是长安卫副便,停在严朔身后,行礼道:“正使大人。”
严朔冷淡地道:“我说过无事莫来扰我。”
副使坚持着道:“大人……”
严朔:“说。”
长安卫副使道:“圣上问大人何时动手。”
严朔听了副使带来的上谕,并没有显出那种天恩浩荡感激涕零的神情,而是漠然道:“副使大人,你身为四品长安卫副使诸事当听我差遣,你的职责里可有一项是由你直接面圣禀告的?”
只这轻描淡写的一句,便惊得越级面圣的副使直冒冷汗,副使连忙躬了身子谦声答道:“正使大人恕罪,卑职不敢!卑职只是见这月余未有任何动作,京中多次来函催促却不见大人回京述职,卑职……卑职正好办事路过京城,于是顺道面圣。”
“你既能面圣,想必圣上十分看重于你,不如接下来的计划也由你执行,如何?”严朔笑了笑,目光冷淡地扫过躬得越来越低的副使,好似很有耐性地道,“长安令也交由副使大人掌,如何?”
严朔没有使用任何灵力,威压也没有放出,连语气也不见威胁,而副使却品出了其中阴恻恻十分恐怖的意味,他方才自恃自己品级也高又正得圣顾,不肯对严朔下拜,听严朔这一句,吓得冷汗淋漓,扑通一声跪在尖锐的石砾上,再重重三拜,匍匐低头不敢看严朔。
严朔的目光这才从淡漠转向常见的阴鸷,他身上的三品紫绶被风吹得绑在一起,然而他连捋都没有去捋,他目光在副使梳理得整齐无比的四品绯绶上停了一会,重新放远,全当身后没人。
那副使也不敢起身,又不敢当着修为比他高的严朔的面运转灵力护体,这崖上的石砾长年风吹日晒,锋利无比,只一小会副使的膝盖处便硌出伤口,砂石刺进血肉,可能血管也被扎破了,血淌到石砾间,浓重的血腥味混进海风里。
严朔这才像发觉了副使还在跪着似的,冷声道:“圣上可有问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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