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端午(第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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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经深了,李嶷骑着马,仿佛很高兴似的,嘴里还哼着那小曲:“牢兰河水十八湾,第一湾就是那银松滩……”
裴源跟在他后面,看着他的背影,大概是因为之前生病,最近他瘦了一些,越显得宽肩窄腰,就这么一件素色的圆领袍子,生生被他穿出了几分浪荡不羁的劲儿来,只是他骑着马,摇头晃脑地唱着歌,背影却显得那么寂寥,那么孤清。
“殿下。”他忍不住叫了一声。
他回过头看他,脸上笑嘻嘻的:“阿源,你愁眉苦脸的做什么呢?”
他并没有答这句话,却问道:“殿下,你心里难受是不是?”
“我不难受啊。”在暗夜中,他的眼睛仍旧是烁烁有光的,仿佛有星辉在其间流动,他语气甚是快活:“阿源,夏天就要来了,别愁了,你看看你天天愁眉不展的,回头你眉心里都要拧出个川字来了。”见他怔忡,他又笑着说:“阿源,你别担心了,我不难受,真的。”他把真的两个字咬得重重的,仿佛从心里挤出来这两个字,仿佛想要重复强调,就能变成真的一样。
裴源心里一咯噔,知道他其实是难受到了极点,只是不愿意说出来罢了。
裴源回到家中之后,不免长吁短叹,平时公事上若有拿不准的地方,还能向父兄请教一二,偏生这桩事情,委实不宜告诉旁人,所以只在心里愁,辗转反侧,几乎到五更才蒙眬睡去。
第二日乃是半旬一次的休沐,不用上朝,但裴家的家规,早上是要起来练剑的,即使裴源几乎一夜都没怎么睡,还是顶着眼下的乌青起床,拿着剑去了后院。裴家的后院有一大片空地,平时也作校场用,安放了些箭靶、石锁等物,供家中子弟操练。裴源刚走进校场,裴湛也提着剑来了,他虽然做了多年的文官,但剑术却是半点也没搁下,见裴源一大早就垂头丧气,不由问:“阿源,你这是怎么了?”
裴源心里纠结,还没想好怎么搪塞过去,忽见一名家僮气吁吁地跑进校场,对他们道:“十一郎、二十六郎,快,大将军召见你们。”裴家堂兄弟众多,所以大排行里,裴湛排行十一,裴源则排行二十六,故此家僮都是如此这般称呼,二人对望一眼,知道定是有要紧事。
果然,等二人快步走进后堂,只见裴献面沉如水,坐在榻上,见他们到来,裴献便说道:“揭硕破了白水关。”
裴源大吃一惊,几乎脱口而出:“怎么会?”
确实啊,怎么会?
宫里的皇帝一大早也被人从御榻上叫醒,得知了这个消息,皇帝其实还没睡醒,但内侍告诉他这是十万火急的军报,由边关一刻不停地快马送来,他不免有些慌神,忙在内侍的服侍下穿上衣裳,又派人赶紧召裴献、顾相等人入宫商议。
等数名心腹重臣齐聚在紫宸殿,皇帝还是有点摸不着头脑,于是问道:“白水关在哪儿?”
裴献知道这位陛下其实对国朝疆域毫无概念,对边关要塞也是一无所知,于是解释道:“陛下,白水关为廉州紧要之地,也是国朝至北最要紧的门户。白水关之后就是雁州、濯州,无险可守,只能据浊河抗敌,揭硕的铁骑,甚至可以直入朔州腹地了。”
皇帝听了这话,越茫然无措了,只得将目光转向了顾祄。
顾祄想了想,方才躬身道:“臣请问,白水关是怎么被攻破的,那是据守揭硕的重要关隘,卢龙节度使崔倚本该在白水关屯有重兵。”
皇帝自然看向裴献,身为大司马的裴献便又说道:“眼下只收到急报,说白水关守将是被崔倚的养子柳承锋亲自劝降,投了揭硕。如今白水关已破,白水关往南的城池,烽烟处处,被揭硕的铁骑践踏蹂躏,更细致的军报,恐怕还要些时日,才能传到朝中来。”
顾祄不由得面露忧色,说道:“崔倚割据数镇,东都洛阳又在其掌控,东都距此,不过数百里,三五日即可兵临西长京城下,既然破白水关的是他的养子,若是崔倚早就与揭硕勾结,那现在岂不山河危殆?”
裴献本欲解释一二,但一转念,自己乃是武将,国朝惯例,文臣素来以挟制武将为先,此刻若是为崔倚辩解,只怕朝中对崔倚会更生猜忌,当下缄口不言。
皇帝听顾祄这么一说,顿时惊得冷汗都出来了,白水关在哪儿他确实不知道,但崔倚近在咫尺,他却是十分清楚的,他忙问:“秦王呢?快召秦王进宫!”
传召秦王的内侍气喘吁吁赶到秦王府上,结果因这日是休沐,一大清早,秦王殿下说是要去钓鱼,独自就带着钓杆出城去了。内侍心急如焚,只得立时又命人四处寻找。
这下子城里城外,众人好一通找寻,几个时辰之后,才在城外渭水边找到秦王,他听闻有要紧的军报,毫不迟疑打马即回,待得入宫的时候,恰好洛阳的急奏也到了。
崔倚比西长京要更早两日收到白水关失陷的消息,毫不犹豫,立时便动身领兵北上,同时也往西长京送出了急递,言道边关遇袭,事突然,自己来不及请旨,便要率兵北上云云,文字上一如既往敷衍的客气,也不知道出自哪位幕僚的手笔,毕竟按理来说,节度使调兵,需得朝中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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