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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释深深呼吸，伸出双手去推车门。那车门好像一下变作钢铁般沉重，须凝聚全部意志，调动身心所有力量，才能一点一点把它打开。扶着辕木跨下马车，松开手，直起身，扫一眼场中诸人，慢慢走两步，站到倪俭和子归中间，与长生遥遥相对。所有人，除了他和屈不言，皆着甲胄。就连马车后的文章歌曲四人身上，也都是全套缠丝软甲。一阵风吹来，绕开铜塑一般站在当中的屈不言，拂动了子释的头发和衣裳。青丝飞扬，衣袂飘飘，纤瘦单薄的身影立在千军万马中，从容淡定。恰似众人头顶峭壁上摇曳的野花，看似柔弱不堪，却能绝处逢生，苦寒凝芳。屈不言自他打开车门便转过身，等他站定，注目问道：&ldo;你是李免？&rdo;&ldo;是。&rdo;子释直视着屈不言，那无形的强大压力逼得他几乎没法开口。在场所有人，唯独他一丝武功也无，全凭意志抵挡。长生心中大急，不敢加压，更不敢松劲，只能竭尽全力，小心维持双方微妙的平衡，减少对他的冲击。子释抛开一切杂念，强迫自己忘却身体的存在，将全部意念集中到灵台，以自我催眠的方式与之对话：&ldo;晚辈李免，字子释。昔日流落江湖，曾以字为名。&rdo;略停一停，慢慢道，&ldo;三个月前，李免这名字，已不复存在‐‐从今往后，世间只有李子释。&rdo;屈不言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侧头望向子归。&ldo;晚辈谢还，字子归。&rdo;子归端着弓箭，稳如山岳，&ldo;昔日不知身世，随养父姓李。&rdo;屈不言点点头：&ldo;果然你是谢子归。&rdo;子归在峡北关一年有余，与白沙帮往来密切，是以宜宁公主的名号屈大侠反而听得最多。把三人又来回看了一遍，屈不言面无表情，问长生：&ldo;你师傅当年教你武功，知不知道你的身份？&rdo;听他提起恩师，长生语气愈发恭谦：&ldo;知道。从前晚辈对屈大侠撒了谎。其实师傅救我，是在枚里绿洲艾格湖畔，我的身份从无隐瞒。&rdo;过了一会儿，屈不言才道：&ldo;你能接得住我适才那一剑‐‐&ldo;逆水回流&rdo;练到第几重了？&rdo;&ldo;晚辈不敢。晚辈用的刀，是&ldo;冶石坊&rdo;所造，挡不住屈大侠一招。至于&ldo;逆水回流&rdo;，最近几年才开始练，囫囵吞枣，刚练到第十重。&rdo;&ldo;他连这个都传了你……&rdo;似乎有片刻的恍惚。陡然间疾言厉色，大声怒喝：&ldo;想不到竟是你们！&rdo;屈不言手中长剑一挑，凝滞的空气瞬间爆裂，剑气如虹，直上重霄，所有人压力陡增，不由自主把功力提升至极限，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惊天霹雳。仅仅半个攻势，已经把整个包围圈裹挟其中。屈不言却没有进一步动作，仿佛停下来思考什么。忽道：&ldo;很好。既是你们三个，屈某倒有几句话想要问问。&rdo;没等他继续，子释的声音冷不丁轻轻缓缓插了进来：&ldo;敢问屈大侠，未知大侠是要问社稷呢，还是要问苍生？&rdo;屈不言一愣。随即应道：&ldo;问社稷如何？问苍生又如何？&rdo;&ldo;大侠若要问社稷，子释有一句话：&ldo;尔曹身与名俱灭，不废江河万古流&rdo;。&rdo;略加停顿，眼神中无限苍茫悲悯，一声叹息在悬崖山谷间悠悠飘散，&ldo;大侠若要问苍生，子释也有一句话：&ldo;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rdo;。&rdo;屈不言沉默着，一动不动站在当中，好像忘记了周遭一切。天地无言，山川静默。子释任由山风吹得发丝狂舞，在猎猎旌旗翻飞声中，嗓音细微而清晰，一字一句往下说。&ldo;屈大侠用剑。剑者百兵之君。剑道即人间正道。屈大侠今日在此逞匹夫之勇，可知关系天下兴亡？靖北王兵不血刃平定西京，此番回归中枢，必将大有作为。天下苍生得其泽惠，拭目可待。斯人不出，如苍生何？一死天下恕，偷生千古难。敢问屈大侠，我李子释兄妹，拼了名声不要，比之大侠拼了性命不要，孰轻孰重？子释斗胆劝大侠一句，莫为血溅青锋，辜负心中剑道。&rdo;屈不言默然半晌。忽仰天大笑：&ldo;哈哈……匹夫之勇？想不到屈某今日，竟要被一个后生指斥匹夫之勇！&rdo;&ldo;刷&rdo;的回剑入鞘，眼神却如同那三尺锋刃闪着冷光：&ldo;拭目可待？好得很！屈某便擦亮眼睛，磨快刀子，等着瞧一瞧罢！&rdo;他这番笑声和话语，带着浑厚内劲传开。子释只觉五脏震痛，气血翻涌，立时就要站不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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