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节(第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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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哭过?”苏徽仔细的打量着她的脸。
这样的话若是叫旁人问来,只怕会触怒君王,可嘉禾听见苏徽这样问,只是敛低了眉眼,不言不语。
“如果没有哭过,那最好还是哭一场。心里难受的话不要憋着,会憋出问题。”苏徽走到了她身边来。
“没什么好难受的。”她扭过头去。
苏徽听得出她是在嘴硬,不过他也不想拆穿她,“我去见了柳家那位死去的姑娘。我知道,你其实也想见她。”
嘉禾的眼睫颤动,目光一瞬落到了苏徽的身上。
“那姑娘死得凄惨,是被其父活生生殴打致死。”苏徽不愿扯谎来隐瞒她,“可是,这并非你的错。”
“我在她的家中找到了她生前的诗稿与所写的文章,这是个胸有丘壑的女子。便是再给她一次机会,她也还是会选择走出她那间狭□□仄的院落,去往能够一展她抱负的地方。”
嘉禾接过苏徽递来的纸张,一页页的仔细翻过,忽然发出了一声不知是哭还是笑的声音,“可惜了、当真是可惜了。”薄薄的诗稿被她翻得哗哗作响,她咬着牙,想哭却再也流不出泪来。
其实柳玉娘的才气不算顶尖,和席翎、杜榛等人相比起来不值一提,可她是个女人,是个被困深宅,只能由母亲做老师的女人。男人总笑女子见识浅薄,说他们蠢钝愚昧,却不愿给她们接触广袤天地的机会。柳玉娘如果没有死,如果她有机会进到宫中由名儒教导,未来说不定也能光芒灼灼。
只是她再也没有机会了。
嘉禾用力攥紧了手中的诗稿,“朕很后悔,若是能早些知道她,朕一定会派人护送她进宫来,不让她被她的父亲夺去性命!可是朕又很茫然,这天底下,究竟有多少个如她一般的女子,朕又是否护得过来。”
她看向嘉禾,眼神又再度回归到了过去的茫然空洞,仿佛还是那个懵懂即位,心中充满恐惧的女孩。这些年她手握大权,以为自己终于成了说一不二的皇帝,可是眼下发生的这件事情让她明白了,她还是和过去一样无能。
“朕甚至连为她复仇都做不到!”她的声音陡然变得尖锐,如同鸿雁被羽箭所射伤,从天空坠落那一刻发出的悲鸣。她疾步走到了一旁的金丝楠木书案前,将堆积在上方的奏疏一本本的展开给苏徽看,“内阁、六部、翰林院……这些官僚们一个个的上书,来为杀害亲生女儿的那个、那个孽畜求情!杀人偿命,这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虎毒不食子,他亲手打死自己的女儿,连禽兽都不如!这些文臣们,朕的国家栋梁们,为何却能毫不心虚的将一个个溢美之词扣在这个凶犯头上,就仿佛他杀死的不是无辜的女儿,而是罪大恶极的歹徒,他不应该接受处罚,反倒应该被表彰被褒扬被写在史书上传颂后世——”她一把撕了手中的奏疏,纸片如雪花般纷纷扬扬落下,“荒唐、何其荒唐……”
她本人的脸色也白的像是雪,枯瘦的身躯不住的发抖,像是随时都会倒下。
苏徽终于忍不住上前拥抱住了她,将她的头颅轻轻扣在自己的肩上。
嘉禾并没有流泪,她只是睁着通红的一双眼睛,茫然的看向窗外刺目的阳光。
“朕更加好奇的是……”她压低了嗓音,每一个字从嗓子眼里逼出来时,都透着一股说不上来是森寒,“朕有朝一日,会不会也成为第二个柳娘?”
苏徽抱紧了她,不等她话音落下,便说:“不会。”
他答得这样笃定坚决,反倒让嘉禾怔愣,从那种如泥沼一般的绝望之中挣脱了出来。
“我说我会保护你……这话未免太过托大,而且我想你也不需要我来保护。”苏徽松开了她,后退了几步之后,直视着她的眼睛,“但是,如果你真的有性命危险,我会不惜一切代价来救你。”
他们之间相隔了数百年,他知道她终究免不了一死,她在他那个时代早已成了残破的枯骨——可是他就是不愿意再一次看着她凄凉的倒下,就算要违背自己的原则,他也不愿意再次承受那种痛苦,他甚至想过,实在不行就回二十三世纪,把军部研究的那些大杀伤力的武器全部运到这个时代来,谁敢逼宫造反,就直接一炮轰过去。
“我的确不需要谁来保护。”嘉禾这时的情绪已经平复了许多,她看着苏徽微微一笑,笑过之后上前半步,捧住了他的脸——这是前所未有的亲密动作,她能够感受到他的心跳,而他亦能够感受到她的温度,“但我很高兴。”
很高兴他愿意给出这样的承诺。
柳氏玉娘的葬礼相当盛大,远超一般官宦人家财力所能支撑的范围。
京城之中士子们在为杀女的柳编修奔走请命,竭力帮他洗罪,却也有一群人悄然站在了早死的柳氏女身后,为她掬一把同情泪。
市井的说书人将柳玉娘的悲惨遭遇编成了故事传唱,玉娘下葬那一日,有大批的人自发前来为她送行。
皇帝也来了。
换上了素服的嘉禾走在了葬礼的队伍之中,为柳氏玉娘扶棺。这是旁人眼中永远也不可企及的哀荣,也是一场“战争”开始的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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