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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相谈至夜深,虫声在窗外想起,夜风仍带着春寒。
起初赵从山还会下山去,他不住客舍,因为不爱这寺庙香火味,可能是他母亲的缘故,当然,这是谢无陵猜的。
后来夜深下山,谢无陵怕路不好走,况他这般性子,便是在扬州乐坊,同那些个艺伎丫头同床共枕都不认为有何不妥的,自然也就留了赵从山来暂宿一夜。
有一有二,而后便有三有四,他们时常就一小话题,如那春日搅人的莺儿,该不该逐了去,西北的古藤会不会生新芽,扯至夜深。
如是谢无陵这般,还可说是弱冠年纪,童心未泯;可赵从山这般,谢无陵其实也不知道如何给他找借口,许是下山路上太阴森,他不想下山,才和自己又扯着无聊的闲话至夜深吧。
而后两人同榻和衣而眠,直至次日那檐下争春的莺儿,再将他二人从梦中吵醒来,赵从山会起身去窗边,将那莺儿打走,而谢无陵多是哼唧一声,翻身用被子蒙了头,继续眠了去。
但现在赵从山走了,可能这一年里,再没有人替那搅人清梦的黄莺儿辩护,再没有人相信枯藤会生芽,再没有人和他聊这些无趣的东西,连师兄也还了俗,去找妙法真人了,他只能一个人在这寺里找乐子了。
“走就走吧,琴弦也不还我,就走了。”
谢无陵嗔了一句,才掀了帐幔起身。院外的桃花败了,满树新叶郁郁葱葱,有些东西却在变了。
谢无陵不知道的是,他那颗随遇而安的心,也跟着败谢的桃花,一并走了。
晌午的钟磬被山腰的撞钟的沙弥敲响。
余音悠长,谢无陵抹了两把脸,他素来不为离别而悲,今来,也不该。
他取了床头的蓝绶,将发束高了些,看着倒是精神许多。只是桃花眸里少了几分快意。起身拢好外衫,才推了门往那诵经的殿上,寻师父去了。
殿上还有一盏留有余温的茶置于在案上,袅袅生烟。然四下除却住持再无别人。许是才送走了什么施主吧。
“师父!”
“从山施主走了?”住持让一旁奉茶的沙弥将案上的那茶碗收走,看着眼前渐渐走来的人,问了句。
“走了。”谢无陵一边说着,一边合掌像那奉茶的师弟。礼完了才走到住持身前的那蒲团屈膝,欲作礼。
“善哉,”住持抬手,止住了他欲俯下去的动作,那本该揉头的动作,变作了拍肩,住持的手放在他肩头,轻拍一二下,“你呀……今日如何打算?”
“没有打算。”琴没了,书也无心看下去了,诵经吃斋,师父还道六根未净,到头来,他似乎是无所事事了。
“那今日就跟着为师身侧,见个人吧。”住持起身,绕开了他,往门外走。并吩咐了一旁的沙弥:“先去禅室奉茶吧,再多备上两盏,一会儿有人来尝。”
谢无陵闻言,又起身理了衫子,才跟上了住持,来到了山门前。
谢无陵和住持站在山门牌坊下有一会儿了,蚊虫都在他头顶打了几个转了,他忍了半天,却还是按捺不住心里的好奇,问道:“师父,见何人啊?”
谁知却得了住持轻瞥了一眼,缓缓道:“同那些人去练了那么久的性子,这三月倒还回去了?”
谢无陵听这话,只得悻悻噤声。却听得住持又应了句:“是王孙。”“又……”谢无陵的后半句还未抱怨出来,便想起方才住持的眼神,复有噤声不言。
师父的一友人领他往西北塞上时,常带他往那胡姬酒肆尝酒,原来他还不知其意,当是那人放纵不羁,却听那人教来这“多闻,多识,寡言”的道理,后来渐知事理了才知道,那种鱼龙混杂地,总能听到些旁时听不到东西。
后来住持曾问过他:“西北一行,可有所获?”
他答:“多闻,多识,寡言。”
为此师父授了他一本蓝册,那是师父给他的第一本不是佛偈的经书,名作《南华》。
他捧着这书,喜上眉梢时,住持却道:“一月内熟读,不知道的便去问惠玄。”
当然惠玄也不会想到自己一个皈依佛门的人,会在这清净地教自己的师弟别的道家经典。
师徒二人两相静默,立在牌坊下,候着一辆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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