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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潜刚要提步而入，严争鸣忽然拉住了他：&ldo;等等。&rdo;他说完一抬手，将程潜头上的旧发带抽了下来，从怀里抽出了一条新的。然后像个普通的凡人那样，叼起发带，五指做拢，动手拢起程潜的头发，系了上去，傀儡符的气息一丝不露。严争鸣看了程潜一会，心里涌动着想抱一抱他的冲动，然而大庭广众下，他只好默默地将双手收了回来，只道：&ldo;我看那十方阵里面入口未必是一个，进去以后可能会谁也找不着谁，你给我小心一点……看什么看，这会儿知道我对你好了么？以后少气我几次吧。&rdo;程潜看他，其实只是单纯觉得他啰嗦，感觉再这样下去，&ldo;严娘娘&rdo;就快变成&ldo;严娘&rdo;了。……不过为了不进一步激怒大师兄，程潜非常机灵地没说出来。两人目不斜视地从吴长天面前经过时，吴长天却忽然开口叫住了严争鸣：&ldo;严掌门请慢一步。&rdo;严争鸣侧过头，挑起一边的眉毛，竹扇在手中滴溜溜地转了一圈，假笑道：&ldo;有何指教？&rdo;吴长天道：&ldo;我师弟游梁自进入剑道那日开始，便一直苦学不辍，未敢有一时片刻懈怠，以前从未接触过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务，还是少年心性‐‐若严掌门看他资质还过得去，吴某殉道之时，可否请严掌门勉为其难，代为管教？&rdo;严争鸣对那个愣头青一样的年轻剑修其实是有些好感的，毕竟，元神剑修并不多见，除了他自己这种奇葩外，他们大多是心智坚忍、少有杂念的。不过他没将这一点小小的好感表现出来，只是冷冷地回道：&ldo;扶摇派什么时候成了收破烂的了？再说我们小小一个破落户，也不敢染指你们天衍处出来的高徒啊，顾岩雪的下场可不就是前车之鉴么？&rdo;说完，严争鸣看也不看吴长天，一拉程潜道：&ldo;走。&rdo;程潜却不由得多看了吴长天一眼，修士说寿终，一般是&ldo;陨落&rdo;，或是如凡人一样，用&ldo;死&rdo;、&ldo;不在尘世&rdo;之类的字眼，很少听见&ldo;殉道&rdo;一词。总觉得有些不寻常。程潜跟严争鸣明明是前脚后脚，进去十方阵后，却谁也没看见谁，果如严争鸣所料，里面的入口不是往一边开的。阵中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布局好像一口一头大一头小的棺材，阴森森的，四壁徒然，一条狭长的小路不知通往何方，前面黑洞洞的。程潜扣住霜刃剑，顺着那小路往前走去。突然，黑暗中有微光蓦地一闪，程潜脚步一顿，只见一侧好像有一道人影，正默无声息地站在那里。已经等在这里的魔修么？程潜皱皱眉，抱拳当胸，客气地拱了拱手，那人竟也一声不吭，以同样的动作冲他拱了拱手。程潜不动声色地将神识扫了出去‐‐那里没人。他试探着往前走了几步，整个小路上却只回荡着他一个人的脚步声，让人不由自主地有些头皮发麻，程潜掐了个手诀，一簇冷冷的火光便悬浮在了他手指上方约莫一寸的地方，周遭顿时亮了起来。只见那角落里竟是一面镜子。镜面不知是什么材质，与普通铜镜完全不可同日而语，其中人影几乎是分毫毕现，程潜很少照镜子，更没有这样仔仔细细地看过自己。那镜中人手中也端着一簇火光，镜面竟不像寻常铜镜那样会将光照散，镜中人眉眼乍看是熟悉，细看又有些陌生。但是这里怎会有一面镜子？就在他疑惑时，镜中人忽然自己动了！&ldo;他&rdo;缓缓抬起头，冲程潜笑了一笑，微尖而略薄的嘴唇两侧挑起，看起来分外不怀好意，略微上翘的眼角一丝笑纹都没有，目光如幽潭。程潜：&ldo;……&rdo;他数十把剑从四面八方压下来，全是与他方才如出一辙的剑招，棺材一样的空间瞬间便被寒霜冻上了，逼人的凉意四溢而出。程潜暗道一声麻烦，霜刃在手一矮身。海潮剑‐‐挽狂澜。剑意卷过的漫天假霜虚雪，半空中仿佛撑起了一个看不见的罩子，刀枪不入一般地架住了这几十把剑的下压之威，一声巨响后，火星迸溅，执剑的镜中人一同四散撤退。程潜再不给他们机会围攻自己，他身形如电，手中霜刃轮转不休，九变的&ldo;幽微&rdo;勾刺转回，剑影如不可捉摸的鬼魅，转瞬便钻进了那人群中。镜中人太密集，一时近不了他的身，还要互相彼此拖后腿。程潜蓦地一跃而起，伸手拢过霜刃，好似信手拈来了一把剑气，挥手一兜，&ldo;乒乓&rdo;一阵十几面镜子同时碎了，各自吐出一把黑烟，飞快地在空中聚拢。程潜正要收拾那黑影，谁知一见镜子碎了，众多无家可归的镜中人集体发了疯，奋不顾身地再次向他围过来，其中一个身体被霜刃削下了一半，还在纠缠不休。这一来正好将程潜的去路挡住，再看，那黑气已经消失了。因为镜中人的不依不饶，现场开始变得十分血腥，才不过短短数息，程潜已经见了&ldo;没头的自己&rdo;&ldo;没胳膊的自己&rdo;&ldo;少了半拉身体的自己&rdo;&ldo;开膛破肚的自己&rdo;……等等死无全尸的面貌。幸亏他是块没心没肺的聚灵玉，若是换个内心脆弱的人来，说不定已经给吓哭了。就在他被众多镜中人绊住的时候，方才消失的黑气顺着墙角遛了下去，钻入了角落里一面巴掌大的小镜子中，镜面明灭片刻，露出了一张黑气缭绕的笑脸来。程潜大开杀戒地结果了几十个镜中人，溅在脸上的血迹温热泛腥，竟好似活人血。他面不改色地一剑将最后一个镜中人钉在了地上，霜刃的寒气在镜中人身上凝出了一层细细的白霜，那镜中人睁着那双与程潜如出一辙的眉眼，狠戾中似乎还微微带了一点诡谲的笑意，笑得程潜鸡皮疙瘩快要起来了。就在这时，被他忽略的小镜子中突然喷出了一簇黑气，渔网似的劈头盖脸地将程潜笼罩在其中，那黑气不知有什么邪门，竟仿佛要渗进人的骨头缝中，将他每一个关节都牢牢地锁住了。程潜保持着将镜中人钉在地上的姿势，一动也动不了。一团模糊的黑影从他身后闪现出来，只听一个不阴不阳的男人声音说道：&ldo;哦？你是扶摇派的高人，我认得这把&lso;不得好死剑&rso;。&rdo;说话间，一只惨白的手伸到程潜面前，虚虚地掠过霜刃剑，仿佛畏惧着什么一样，又抽着冷气缩回手。他低声笑道：&ldo;果然不同凡响哪，程兄，我听说你孤身大闹昭阳城，杀欢喜宗主，那欢喜宗大大小小的色鬼听了，可都叫嚣着要找你报仇呢。&rdo;渗入程潜身体里的黑气随着眼前这魔修的手上下跳动，那魔修好像是感觉火候差不多了，贪婪的目光从程潜身上扫过，笑道：&ldo;这一身修为，便都通过镜像给了我吧！&rdo;说完，他猛一拉那黑气织就的大网，好像要将程潜的元神从身体里扒出来‐‐这一拉没有拉动，那魔修脸色一变：&ldo;什么！&rdo;只见一簇寒霜飞快地从黑网末端蔓延出来，原本一动不能动的程潜抬起手，将缠在自己身上的黑网整个扒了下来，冻住地黑网没有重量似的飘在他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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