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第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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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言,男人眼中的希冀覆灭,化成浓重的悲伤。他许是早料到了如此,短促地哽了一声,而后又猛地站直身子,竭力维持着一个将领最后的尊严,喑哑说:“昨夜我奉命带兵驰援,本有机会救她,可我不能……”
武将的天职是服从军令,先国后家,李参将没能说出口的那些话姜颜都懂。她伸手摸了摸孩子的额头,同他做最后的道别,轻声道:“孩子是巳时出生的,还没有喝过奶水。”
李参将点点头,一行水渍划过刚毅的脸颊,又被他飞速抹去。
他抱着啼哭的孩子快步走到簇拥的人群前站定,环视四周,红着眼道:“李某有个不情之请。家中男孩刚出生没了母亲,诸位中若有哺乳期的娘子,可否救救我孩儿?”
人头攒动,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无人回应。
李参将喉结滚动,拔高声线,几乎是恳求般道:“李某虽不是家财万贯,但奶水钱还是给得起,求诸位帮个忙!”
“官爷!”
人群中站起一个女子,婉转道:“奴家名唤十三娘,刚生产完,奶水够,可以喂养令公子。”
这名唤‘十三娘’的女子妆容晕染狼狈,看不出年纪,大红大紫的衣裳看上去十分可笑,举手投足间自带着风尘气,应是流亡出来的烟花女子。见众人皆用异样的眼光看着自己,十三娘不惧反笑,叉腰挺了挺傲人的胸部道:“看什么看!说不定老娘还睡过你们的爷爷,当过你们的奶奶!”
有人质问:“你会喂奶?你孩子多大?现在在哪?”
闻言,十三娘的笑容明显一僵。片刻,她伸手局促地抹了把头发,说:“出生四个月,生了病,昨夜逃亡时没撑住,死了。”
“她这样的人,不会带病吧?”又有人小声议论。
十三娘垂下头飞快地眨了眨眼睛,清了清哽塞的嗓子,再抬头时又换上了笑脸,对李参将道:“奴家身子上下,只有这点奶水还是干净的。官爷,奴家不要你的钱,奴家只想再尝尝当娘的滋味……您若是信得过,便放心将孩子交给奴家,从此便是奶喝光了血淌尽了,奴家也绝不会亏待令公子!”
“人有善恶之分,却无贵贱之别。”李参将如此说着,将婴儿交给了十三娘,朝她抱拳一躬道:“我会命人安置好你,从此,你便是我儿的乳娘。”
他牵起婴儿的蜷缩的小手,凑到胡茬邋遢的唇上一吻,这才大步走到姜颜和苻离面前,直挺挺跪下,诚恳道:“二位对犬子的救命之恩,李某没齿难忘!”
姜颜大惊:“哎,将军这是作甚!”
苻离伸手去扶道:“李将军,快请起!”
李广英这才缓缓站起,再一抱拳,“李某学识有限,既然二位恩人乃太学儒士,必当满腹经纶,还请二位为我儿赐名!”
姜颜下意识望了苻离一眼。
他脸色不大好,身上有伤,又长途奔波,不宜再费神。于是姜颜代为回答道:“此时硝烟四起,国土沦陷,不如单名一个‘复’字,收复失地的‘复’,亦是失而复得的‘复’。”
“李复,好名字!”李参将连连点头。见到面前的两位太学生一身狼狈,他才想起什么似的恍然道,“李某只顾着自己,倒险些怠慢了二位。请二位随我前去知州府邸稍作歇息!”
他做了个请的手势,一旁的魏惊鸿道:“不劳烦李参将,我送他们回去歇息便是。”
“苻公子!”
“兄长!”
两个熟悉的声音打断他们的谈话,姜颜心脏一紧,回首望去,只见程温和季悬拨开人群奔过来。尤其是季悬,脚步还未站稳便气喘吁吁问道:“大公子,我兄长呢!”
苻离苍白的唇线紧抿,没有说话。
季悬在两人身后观望了一眼,焦急道:“你不是说天亮后会和我兄长来此汇合吗?我兄长呢?”
姜颜早想过会有这么一刻,可当它真正来临时,她才发现自己并没有走出同伴死去的阴影,也没能做好迎接狂风巨浪的准备……
霎时间,连空气都仿佛变得稀薄。
姜颜咬了咬唇,将马背上挂着的、带着干涸血迹的书篓抱下来,递到季悬面前。
篓中的书卷十分熟悉。季悬仍记得在昏暗阴冷的地穴遗址中,季平拿着沾有湿润泥土的古籍爽朗一笑,眼睛晶亮地说:“说不定这批古物整理出册,扉页上便会写着‘弘昌十四年,监生季平整理编纂’。”
可现在,那书册上血迹斑驳,而季平没有回来。
季悬望见上面的血迹,满目的焦急登时化为凉意。他不可置信地后退一步,茫然问:“大公子,季平人呢?他是不是和你们走散了?”
“横梁坍陷时,他将这批古籍护在身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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