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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沉默着忍受了自己最后一次qiangbao,不再试图拦阻叛军,而是去南下联朝抗倭的林凤致,岂非也放弃了本该坚守的责任,放任了自己叛家卖国的行为?即使以一贯了无愧怍的殷螭式歪理看来,林凤致这一回也算是彻底当了国朝的逃兵,屈从了qíng爱的要挟。所以,如今其实用不着追查林凤致到底死与未死,在他放弃做人原则的那一刻,那个坚持大是大非的小林,一生不肯低头不肯妥协的小林,已经算是被自己bī死了。
那么,又怎么有脸面说这句——&1dquo;我怎么舍得!”
自己是真的舍得,却又是真的舍不得,下狠手一步步bī林凤致到死,毫不心软的是自己;因为失去了他,日夜煎熬痛苦的,也是自己。那日说过的话,全是荒谬——&1dquo;这辈子什么坏事都做得,惟有不快活的事绝对不gan。”亲手凌践了他的心,掐灭了他的qíng,断送了他的人生,最终也将自己放在地狱里,这算什么快活!
帐外冷雨密密下着,殷螭一只脚已经踏出门,一时竟忘了回来,只是愣愣的由得雨线淋透自己半身,侵入衣间一片冷寒彻骨;而帐内落在他身后一步的俞汝成,那刀锋般锐利的目光,又是何其悲愤yù绝。
可是殷螭到底却无声的笑了笑,慢慢的道:&1dquo;你也放心,他是祸害,祸害哪得容易便死?他要是真的死了,我独自在世上也活不下去的——所以这当儿我还活着,他便定然没死!我还等他有朝一日自己来找我呢。”
第87章
十一月初旬,京畿冻雨,俞殷联军行至蓟州,破蓟属九卫,蓟州卫所守备官钱劲松投降,收编降兵二万六千余,声势愈壮大。而破蓟次日,即有俞营潜伏在殷螭帐下的细作秘密向俞汝成告变,称殷螭已计划在蓟州城中破军宴上设伏擒杀盟友,收编四万俞军,并一一指出俞汝成营中已被收买的几名头领姓名。俞汝成暂时不动声色,悄悄将叛变将领处置了,破军宴甲胄前往,出其不意的包抄歼击了殷螭的伏兵,双方翻脸,登时在蓟州城内外好一阵厮杀。
这一场混战直打了三四日,殷螭与袁百胜分兵后自领兵三万众,收编了蓟州官兵之后,兵力增qiang了近一倍,同俞汝成正是旗鼓相当。但袁百胜不在身边,用兵终究比不上俞汝成老谋深算,所以一开始居然连吃了几场败仗,被俞汝成一路直赶出蓟州,落荒而逃到平谷,损折不大,也失了三四千兵士。幸好殷螭素来诡诈多急智,命蓟州降将钱劲松冒充朝廷宣命,就近调平谷县旁营州中屯卫守军来援,让官军同俞汝成gan了一仗,自己却在后面狠狠踹上一脚,趁势又吞了营州卫。然而营州守卫刘栋乃是刘氏的远房子侄,极是效忠小皇帝,宁死不降,拼命杀出重围投奔京师去了,殷螭没吃掉营州军,却得了许多粮糙辎重,又让俞汝成挨了两头痛击,自是得意非常,又趁胜迎头打了俞汝成一次之后,便即收手,派人去向俞营讲和,仍旧共同联手去攻京城。
这本是眼下最稳妥的选择,因为既然不能突击吞掉俞军,却也不宜在这当口执著意气反面相攻,要知道京城号称屯兵十五万,天津卫也尚有jīng兵三万,都是联盟军的大患,何况国朝勤王军迟早要来,若不能去攻京城,在这里自己内讧岂非等人来收拾?殷螭当然知道自己先起心袭杀盟友乃是卑鄙行为,但自己反正一贯爱做目光短浅的小人,俞汝成却颇有林凤致那般时时注重大局的风范,料想这个哑巴亏,他权衡之下也是吃定了的。
可是殷螭却没有料到,俞汝成这次居然死活不肯咽这口气,一把撕毁了自己的讲和书,愤怒大骂:&1dquo;无耻jian逆,两次背盟,还敢讲和!”
所以殷螭颇觉有点郁闷,心想这种拿大局来算计挟制,使别人只能忍气吞声动弹不得的所谓&1dquo;阳谋”风格,不正是你们师生的绝招么?为什么你们在我身上使出来次次有用,我只能硬着头皮被你们牵鼻子走,好不容易我想使上一回,你却学起我不讲理的风格来了?这当儿多少正事要gan,你却只顾忙着和我狗咬狗,简直太不象话了!
殷螭绝对不会怪自己先耍yīn谋,背信弃义,就是觉得俞汝成十分不象话、特别不讲理。做什么事出来都照样保持理所当然、理直气壮的心态,这是殷螭最经典的xingqíng,所以俞汝成学林凤致骂他一句&1dquo;无耻”,委实不错,殷螭的人生里面,就是没有&1dquo;耻”字可言。
不过绝妙的另一点就是,在无耻损人的同时,殷螭也十分善于小小自损,例如将俞汝成和自己这一场翻脸相斗比作&1dquo;狗咬狗”,确实自贬,然而却又如此贴切。
殷螭另外的一个贴切比喻就是:&1dquo;唉,哪有象老俞这样糊涂的!我们便相当于是两个qiang盗,一起跑到人家打劫,大家谁不知道得手后一定会分赃不匀、翻脸相打的?难道还当真是结个盟就qíng深义重了?问题是迟早要打,也该是得手后的事,还没有打破人家的大门抢着东西,自己就先打得jī飞狗跳,这不是傻么!”
这番歪理使赶回来相援的袁百胜只是点头,全然忘了这位恩主才是翻脸的始作俑者,可是俞汝成的意气用事虽说是傻,打起仗来却一点不含糊,甚至于在袁百胜赶到之后,一时也没能占得多少便宜,相反自平谷开打,一路攻战着直往北去,离京师越来越偏,却在追击和阻击之中,渐渐向密云方向去了。而那里再往北,便是长城一线相隔着的关外鞑靼之地,也正是俞汝成的主家蛮族将要过来的方向。
袁百胜不免怀疑俞汝成想要引诱己军到关口让蛮族歼杀,但看他攻击得颇是急切凌乱,有失章法,却又不象是设计,何况蛮族还想倚借殷螭打开关隘,过早的做掉他有什么好处?所以俞汝成这样沉不住气,定yù报背盟之仇而大打出手,实在让袁百胜这个老实人都觉得不可思议,同时百思不得其解。
殷螭却觉得隐约是懂得一点的,却又说不出来:仿佛就是在那一日,俞汝成坚信林凤致决无生还可能,悲愤斥责自己辜负了他之后,双方的决裂便是不可避免了。俞汝成这样急切的攻击,其中竟有一种为qíng复仇的疯狂意味——在有关林凤致的事qíng上,俞汝成何时不疯狂!
然而这不是好笑么?两人分明是qíng敌的立场,殷螭抛弃林凤致,对于俞汝成来说本该是求之不得,他不去找回qíng人,反而怨恨qíng敌不曾保护好对方,岂非荒唐无理?至少殷螭认为,如果反过来是俞汝成抛弃林凤致不管,那么自己一定飞也似的跑到小林身边去,抢回来占着不放,若是全心相爱的人,怎么会让他平白脱空没人问的死去!
可是现在林凤致死与生还未可知,被自己抛弃之后,处于脱空无人过问的期间,却一定是的了。所以殷螭承认自己对他不好,却也认为俞汝成实在不配称得上对他全心相爱。
就与林凤致的关系而言,殷螭一向觉得自己是胜利者,不免常常鄙视俞汝成这个始终得不到小林的qíng场败将,但如今抵挡着俞汝成悲愤疯狂的复仇式攻击,殷螭却不由反复想了很多——尤其在想,俞汝成之爱林凤致,到底是什么样的一种xing质?
林凤致始终拒绝接受和俞汝成生关系,认为那是彻底的乱伦,殷螭每每嘲笑他的假正经与真矫qíng劲儿,因为在殷螭心里,只要能找到乐子的,即使乱伦又怎样?何况林凤致同俞汝成也并无一丝血缘关系?再加上林凤致所谓的,可以将心爱慕俞汝成,却无法以身相许,殷螭觉得更加是荒谬到了不通的地步,认为只有小林这样既迂腐又不懂qíng爱的家伙,才会说出这样没道理的话。可是,如今思索一下俞汝成的用qíng方式,殷螭却忽然觉得,林凤致会那样想那样做,根源并不完全出在他本人身上。
因为俞汝成的用qíng,实在颇为怪异——他几乎是从林凤致还是个幼童起,便执意爱恋执著找寻,为了占有不惜将两人的关系彻底撕破,也将林凤致的正常人生彻底毁灭,这分明是个疯狂而又专横自私的、以色yù关系为第一要事的qíng人;但他又是多么爱惜着林凤致,明知他串通演戏做假,也抵不过他受伤后轻轻一声呼唤&1dquo;夫子”,就此意志崩溃功败垂成,而悲愤指责殷螭对不起林凤致的时候,则全然是以保护者的立场来说话,他竟是有权力责问殷螭不能给林凤致幸福的。
所以俞汝成是以双重的身份爱着林凤致,一面是qíng人,一面又是父亲师长。这样的方式,林凤致焉能不觉得纲常悖乱?
殷螭突然觉得自己想通了,林凤致只会和俞汝成赌这个&1dquo;qíng”字,赌的却不是自己一直耿耿于怀的qíng爱之qíng,而是作为纲常所系的,作为人皆有之的,亲人之qíng。林凤致的确是将俞汝成看成父亲的,所以也始终希望俞汝成能以爱儿子一般的爱自己,而不是追逐爱yù。宫乱做人质时忍着刀伤剧痛,苦笑着轻声呼唤&1dquo;夫子”,打动的便是俞汝成的恻隐之qíng,亲子之qíng,人之常qíng——而非悖乱之qí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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