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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里火盆已熄了一半,林凤致又添炭点燃起来,同时将火炉暖炕也烧上了,收拾了被殷螭翻腾得一塌糊涂的屋里,往杯盘中摆好茶果,在胆瓶中cha上园子里折来的腊梅花,倒是一副守岁的景象。殷螭到底是不会被伤感之qíng打败的xing子,到屋内又重兴头起来,道:&1dquo;这么大的雪,我再出去找地方也辛苦,小林,借你的炕给我睡一夜罢。”林凤致捧着茶壶取暖,道:&1dquo;隔壁套间有榻,怕冷我就多借一netg褥子给你。”殷螭唉声叹气,只道:&1dquo;你好矫qíng,好拿乔!就这么跟我水米无jiao起来?”
林凤致忙了一日,这时终于能靠着暖炕休息,不免倦意涌上,眯着眼睛不理他,一副逐客神qíng。殷螭偏要挨过来讨嫌,说道:&1dquo;真不用怕我,我还带着孝呢,哪有心思动你?我再喜欢做坏事,到底不是畜生。”林凤致忍不住睁眼看了他一看,殷螭有点尴尬,说道:&1dquo;哼,你定是在心里骂我——当年皇兄才驾崩,我就用qiang要了你,你一直记恨着呢!可是,我那时不是年轻心急么,再说,其实那时我也难过的,心qíng不好,所以就拿你出气&he11ip;&he11ip;那时候我太不懂事了。”
问题是到如今他也未必懂了多少事——林凤致懒得讥评他,只是含混答了一句:&1dquo;既说一勾销,何必再提。”殷螭叹道:&1dquo;一勾销,那是要往前走,可是你都不想跟我在一起了,岂不是白白勾销!小林,我有时也在想,若是那时我不用qiang&he11ip;&he11ip;不,若是我那时笨一点,不曾猜到皇兄有遗诏,当然也就不会骗你取出来,你会跟我怎样?”
林凤致不禁也叹了口气,道:&1dquo;那时&he11ip;&he11ip;那便是殇太子即位,王爷大驾去河南府——下官仍是翰林院供奉,或许不容于清议,黜免回乡也是有的。世事无非如此。”殷螭道:&1dquo;不对,我那时明明邀你去河南府的!要是朝廷批准&he11ip;&he11ip;你会怎样?”
林凤致道:&1dquo;朝廷调拨,我小小七品官哪有抗拒余地,自然只好随王爷去了。”殷螭道:&1dquo;不要打官腔!你自己愿不愿意?我&he11ip;&he11ip;记得那时也央求你很久,你就是不松口。”林凤致心道你那央求只是以退为进,让自己消除戒心上当受骗而已,只是一笑不答。殷螭又追问:&1dquo;倘若那时我到底去了河南府,你当真能随我去?你也知道我放不过你的,你若不肯,定会辞官离开,总不会乖乖的从我。”
他捉着林凤致的手,不许他向后躲闪,眼神闪亮的追问,口中言语否定,语气却怀着殷切之意。林凤致让不开他,于是也望了他半晌,直望到他眼底深处去,良久点了点头,道:&1dquo;是,我不肯便会辞官离开——可是那时候,我是肯的,我想过&he11ip;&he11ip;索xing随你去了。”
他这个回答正是殷螭所想要的,但听在耳中还是说不出的滋味,不禁喃喃又道了一句:&1dquo;你明知我&he11ip;&he11ip;不可能守你想的约定,一辈子不碰你。”林凤致微微一笑,道:&1dquo;我其实&he11ip;&he11ip;也没有那么一直一直顽qiang,无可奈何的时候,我也会想要认命的。”
他笑容中满是自嘲,殷螭猝然放手,站起身来,骂了一声:&1dquo;该死!”林凤致不说话,殷螭又是想笑,又笑不出来,只道:&1dquo;真是该死!我们见了鬼要折腾这么多年?明明那个时候你就可以跟我厮守一生一世&he11ip;&he11ip;我做什么非要捣鬼!”
他扑过来抓住林凤致左看右看,又道:&1dquo;不对,那个时候,你就是认命,也不是爱我,只是没有法子了——你瞒了皇兄的遗诏,一定会格外内疚一点,再加上名声毁尽,又被我qiang要了,于是无可奈何只能跟我&he11ip;&he11ip;可不是打心里爱我。”林凤致反问道:&1dquo;你那时难道不是只想玩我?玩得几年,多半也就腻了,我们也可以两清——世上哪有那么多qíng根深种的事。”殷螭大声道:&1dquo;不会的!我也不会腻你,定然还是宠你的&he11ip;&he11ip;”说了一半,自己却也说不下去了,过一阵叹道:&1dquo;也是,那时候&he11ip;&he11ip;就算我不腻你,也就是当你是个最好玩的而已,你心里也就当作忍耐——因此那时候若是我们在一起,或许平安无事过一生&he11ip;&he11ip;”
或许平安无事,或许宁静无波,甚至或许日久也生出眷恋之qíng,然而不会象如今,是彼此用最qiang势的力量,将对方刻到了骨子里,一生一世也无法忘怀,成为最痛楚最执著、也最甜蜜最狂热的痴恋。
所以林凤致在雪地中不曾回答的话,殷螭于霎时间领悟了:的确,不无被迫,不无偿还,甚至带着那么多将就与无奈,世上确实是没有那么多qíng根深种的美妙故事——可是在纠葛难解倾心相与之后,纵使yīn错阳差,这qíng根也毕竟是种牢了。
却又在得不到呵护、彼此伤害之中,被拔起毁弃了。
一时两人都静默无语,殷螭稍微放了手,林凤致也在炕间坐直了,彼此对望着。因为在国丧期间,两人的衣饰都是全素,殷螭服着母丧,更是一身齐衰,很难得脱尽了平素浮华之气,竟自显出几分实诚。林凤致一时竟有些恍惚,不自禁伸手碰了碰他袖角,殷螭立即扑上来将他抱住,喃喃道:&1dquo;不一样的!如今跟那时,全然不一样的&he11ip;&he11ip;不能平安无事也好,不是这般闹腾,我怎么知道会恁地&he11ip;&he11ip;”林凤致用力挣脱,道:&1dquo;不管怎样,都已过去了!请王爷去安歇罢,下官明日一早还要随百官去祭天,委实没有工夫奉陪胡闹——你放过我罢。”殷螭恼道:&1dquo;你勾搭我,还说我胡闹?明明想要我抱你。”说着已经伸手去扯他衣服,林凤致打开他手,真是有点怒了,道:&1dquo;你还是这样,说的再好听,却除了龌龊事便什么都不想!”
若论力气他不是殷螭的对手,但这句话正是决裂那夜的光景,殷螭便再也用不下qiang,只得缩了手看他,过半晌才咬牙道:&1dquo;你只会骂我龌龊!真当这事龌龊,你以前怎么又喜欢跟我做?”林凤致不理他,殷螭只好撑起身来叹气,道:&1dquo;好罢,我等你回心转意自愿同我做——方才我还说过带着母孝,不想你心思的,食言也不好!你只管放心罢,我真的去隔壁睡觉。”
蓦地一阵金属脆音琅琅的响了几下,却是屋内的西洋自鸣钟连敲起来,殷螭也未回头去看,便知道这报时是已jiao子时,不由叹道:&1dquo;到底跟你守了个岁——今儿又是一年了!”林凤致于是自炕桌上顺手拈起一个橘子丢给他,笑着说了句吉利话:&1dquo;多福多寿,万事如意!你去睡罢,大家明日都有事,总不能一夜不休息。”殷螭接了橘子站起来,道:&1dquo;行,我不打扰你!也只能祝你诸事顺遂——可是我的如意,你的顺遂,为什么不能是同样一件事呢?”
林凤致忙着给自己放被子,也不理会他。他其实平时不睡暖炕,但今夜将套间的榻让给了殷螭,只有暂且在炕上胡乱睡一夜。只听殷螭的脚步声向套间去了,心里一安,因为天不明就得起身早朝祭天,于是只脱了靴子和衣上netg。刚刚躺定,却听殷螭又跑了回来。林凤致不免皱眉,道:&1dquo;才说了不打扰我,就又想不算数?”
殷螭笑道:&1dquo;算数的,算数的!我只是来讨你答应借我的褥子。”林凤致只好又爬起来从自己炕上抽取,殷螭便顺势抱了他一抱,忽然道:&1dquo;小林,适才我都忘了,又过了一年,我们都三十三了罢?”林凤致道:&1dquo;嗯,因此你也该收起胡闹的心思了——都老大不小了。”殷螭笑道:&1dquo;我做的都是正经事,就是看在你眼里算胡闹罢了——我是想算一算,我们二十一岁上相遇,到今年正是整整十二个年头,人间一纪过去了,我们之间,为什么便不能轮转回去?”
他这一句话,倒使林凤致也感喟了一下,喃喃的道:&1dquo;还真是十二年了——可是轮回又如何?当年而今,我们总之不是一路,总之没有好事。”殷螭道:&1dquo;那也不一定。至少我还真想再看见那个时候的你——多么骄傲多么狡猾,我想你想了很久,就是老够不着你,心里好不痒痒!可是我那时也和现下一样,有勇气有能耐,是决不放弃的。”
林凤致心道你当年的勇气就是趁我重伤qiangbao占有,如今的能耐就是趁着国朝分裂大搅混水——懒得揭穿,只是重躺回被子里,含混的应了一声。殷螭俯身瞧着他,道:&1dquo;你又瞧我不起!我知道我gan的事你一件也不喜欢,迟早我们这同盟还要反目——可是我不能收手啊,这个时候若一收手,前面的路都白走了,就算为了你&he11ip;&he11ip;我也不能站到悬崖边上,你懂得罢?”
这些话其实都是白说,因为彼此都不天真,这样的道理岂有不懂?而请求对手谅解,又是何其无聊?但殷螭便是不吐不快,纵使天真无聊也罢,就是想说给对方听——也说给自己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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