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沖完冷水澡,陳秉萬用毛巾替他擦乾後背的水,陳秉萬對他說,大哥,我們逃吧,客人走了我們也該走了。
李立攥住腰間的毛巾,扯了過來,胡亂擦了擦胸膛的水,他問陳秉萬,你怕嗎?
陳秉萬額頭和鼻尖都有水珠,是花灑噴落濺到他臉上的水,他的雙眼被淋浴間裡的水汽熏蒸得潮濕發亮,以至於說這話時的語氣不像要逃亡,反而更像是私奔。
他回答,不怕,有大哥在。
李立嗤了一聲,說,走吧。
路上未必有洗漱的條件,因此逃跑前沖澡成為李立難以解釋的習慣,現在習慣里多了一項,把陳秉萬帶上,不管做什麼。
兩人坐電梯下樓,電梯每一層都停,擠進來的人將他們稍稍分開。人頭攢動的電梯裡,陳秉萬碰了碰李立的手背,很輕的觸碰,一秒便分開。
電梯門開,李立和陳秉萬出電梯後默契地分頭走,李立走向旋轉門,陳秉萬則向著旋轉門旁邊的自動門。
一隊旅行團從側門湧入,陳秉萬避讓不及,撞入旅行團的隊伍中,被一群拿著摺扇和旗子的大爺大媽拖住了步伐。
等陳秉萬走出賓館,李立在台階上抽菸,陳秉萬沖他揚起一個笑,與這天的驕陽十分相襯的笑,李立半眯著眼,叼著煙道,走吧。
兩人走向路邊的麵包車,一左一右拉開車門,車門關上,逃亡再次開始。
這場戲兩人連貫地演了下來,攝像運鏡及群演走位仍有不順暢的地方,導演大手一揮宣布繼續排練。
回到電梯裡,6與聞忽而問方雨:「最後你走向我,為什麼會想到笑?」
「我和導演探討過陳秉萬的心理,我認為他是傾向於過上那種刀尖舔血的日子。」
方雨有條不紊地回答:「他被李立找到之前,被他曾經信賴的隊伍放逐了大半年,沒有李立他什麼都不是。」
「就算跟著李立是欺騙,我想他也是開心的,只有在路上他才覺得自己活著,」方雨頓了頓,轉頭看6與聞,「結局是全片陳秉萬表情最明朗的時候,前面他都不會有那樣的笑。」
6與聞低頭思索,「真的有人幹了違心的事還會高興嗎?」
「有的,」方雨聲音很低,「會有的。」
很久以後方雨告訴他,這個世界雖然分正確和不正確的事,但正確的事做了未必會高興,不正確的事做了未必不高興,他比誰都懂這兩種折磨,他在正確和錯誤之間反覆倒戈,備受煎熬。
6與聞用最樸素的道理說服了愛人,他說一件事只要讓你不高興,它就不會是正確的,能讓你笑出來的事才是正確的事。
方雨覺得6與聞這番話很囂張,有向天地與神明叫板的意味。他苦慣了,為了生存做了很多不高興但正確的事,導致他以為就該這樣,能讓他快樂的事才是禍事,他需時刻警惕,連被愛和愛人也要偷偷的。
是6與聞打破他固執的觀念,6與聞說,因為你是我從老天手裡搶回來的,所以世間真理對我們統統不適用。
求過神的人不會信神明,只有他們知道實現願望靠的是赤手空拳,換來的是頭破血流。人的厄運哪能得到神的憐憫,神明也不懂叫深愛之人分離的苦痛。
這天下午,這個長鏡頭排練了七八遍,再帶機走了三四遍戲,最後正式拍攝的效果很好,開機第一場戲順利完成。
這天早早收工,明天劇組要轉場至幾十公里外的縣城,拍攝珠寶店被盜竊和陳秉萬充當人質。劇組會在當地駐紮一段時間,逃亡戲份將在縣城周邊路段取景拍攝。
當晚劇組組織了聚餐,就在酒店的餐廳,聚餐中途6與聞藉口離席,由於氣氛正濃,他的缺席沒引起注意。
6與聞回了酒店房間,坐下後給方雨撥了通電話,鈴聲響了三下掛斷。他猜方雨會找過來,從他離座的第一秒,方雨的眼睛便會追隨著他,哪怕他席間一句話都沒跟他說。
6與聞拿出母親寄來的厚大衣,款式不好看,穿起來會很笨重臃腫,但很暖。
他挑了一件更襯方雨膚色的大衣,攤開在床上,而後去把門打開一條縫,再找出自己費盡心機帶過來的東西,按下播放鍵,熟悉的對話傳入耳膜。
6與聞聽了一會兒便心癢難耐,他去衛生間洗了把臉,對鏡端詳自己的臉,挺帥的,怎麼就不能把老婆騙回家。
6與聞嘖了一聲,心想年紀大了真的不中用了,以前光靠臉就能找到對他死心塌地的老婆。現在老婆還是同一個老婆,死心塌地倒也沒變,可就是不回家。
方雨來到6與聞房間前很是猶豫,他在門口站定,剛要敲門,猝然聽見裡面傳來的曖昧的叫聲,夾雜輕笑和喘息,他經過人事,不會不知道這些聲音指向什麼。
方雨臉色瞬間慘白,他分明聽到6與聞的聲音,6與聞像在哄著什麼人,那熟悉的語調和親昵的口吻是多少個日夜縈繞耳畔記住的,他斷然不會認錯。
6與聞不會做這樣的事,方雨十分肯定,難道6與聞在他沒注意的時候喝了酒?
這部電影雖然沒有燚火文化的參投,但燚火文化仍塞了幾個演員進來,哪怕明確沒有角色只能當替補。
方雨猛然推開門,再把門反鎖,他告誡自己不管看見什麼都要冷靜,沒什麼大不了的,他能接受也能承受。